鸡鹰多少钱一只(纳西鹰猎人)

自古以来,丽江纳西族有“男人天堂,女人天下”的说法。“好男人琴棋书画烟酒茶,坏男人琴棋书画溜鹰狗”是丽江古城纳西人的广泛认知,“溜鹰走狗”是纳西男人的一种嗜好。

纳西鹰猎人

撰文丨李志雄 明会兰
摄影丨李志雄 执行丨许文昆


鹰是纳西人的生活雅品


鹰是充满传奇色彩的大鸟。千百年来,鹰一直被人类所神化,成为勇敢、威武的象征,但鹰和人类的关系不只于此。在中国大部分地区都有用猎鹰捕捉动物的历史。1253年忽必烈南征大理国时,曾留下“管鹰犬”的一部驻守丽江,他们把蒙古人驯鹰捕猎的方法遗留下来。几百年过去了,在滇西北高原的丽江,这传统仍被有着游牧民族血统的纳西族人完整地传承着。“干几干几胜玉龙桥冷土(走啊走啊到了玉龙桥)/入入工工本尼可冷哇休(晕晕乎乎就过了半天)/日特好子可克五克(喝酒吃饭放鹰放狗)/律不此美对罗兴余江斥友谋(看起来人生真是美好啊)”—从这首纳西族的传统民歌中不难看出,放鹰是他们美好生活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纳西族还有一首《放鹰》的民间长诗,描叙了捕鹰、驯鹰、放鹰的整个过程。丽江地区有一种黄鹰,目光似电,利爪如钩,翅生斑羽,尾如排笔,行动异常迅猛。当地猎人先以肉食将其诱捕到手,关入暗室,哺给水食。待其换毛后,在其尾系上小铜铃,带入山中。先以猎犬搜寻野行,若见野鸭、白鹇鸟类惊飞,即解去绳索,放鹰追击。猎手们常常满载而归。纳西族的这种驯鹰捕猎的方式,同《马可·波罗游记》中描写元朝皇帝(忽必烈)游猎行乐的方式非常相似。

纳西鹰猎人

△ 在丽江古城,很多纳西族男人的生活就是这样,一只鹰、一包烟、一杯茶和三两个朋友聚在一起,就能惬意地打发一天。


按纳西人描绘,鹰猎是散发着野性和腥味的风雅之事。野性和腥味顾名思义,纳西族的尚武遗风就在其中。至于风雅之事,应该和都市的休闲风尚异曲同工。不同的是都市的休闲娱乐在钢筋水泥中,纳西人的风雅却在青山白水间。


历史上,纳西族出过不少玩鹰高手,其中桑叔季(1876〜1958)就是纳西鹰猎好手中的奇人。桑公曾6年隐居山林,绘各种形态的鹰280只,描述鹰之不同形态174种,并加附29条文字说明(英国鸟类专家福格森博士在他的鹰图中发现了学术界一直认为不在亚洲生活的鹰种)。光绪二十九年三月,他只身带一条狗、一只鹰、一张弩弓,从丽江“依古堆”古本(古城大研镇)徒步出发,沿石鼓、老君山、黎明,经维西县翻越高黎贡山,顺澜沧江南下,穿过缅甸、老挝、泰国、柬埔寨、越南直抵湄公河入海口,记下不少鹰的习性、种类和形态动作。一年后,当他返回丽江时,亲人以为他已不在人世,专门在家中安放了他的灵牌。


如今在丽江,一到狩猎季节,随处都能见到三五成群的鹰猎人。他们相互邀约,上山进行鹰猎活动,野鸡、野兔和麻雀之类都是他们的猎物。鹰猎活动对多数纳西男人来说就是一种娱乐,是否能捕到猎物并不是目的,而捕猎过程带给他们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纳西鹰猎人

△ “熬鹰”是驯服苍鹰的第一步,必须时时刻刻让鹰架在人的臂膀上,不让它有片刻合眼养神的机会。


写书的“纳西鹰猎人”


从每年的农历9月到次年3月,都是猎鹰高飞的日子。一到了秋季,就能看到纳西族的老少爷们坐在丽江古城的“大石桥”上买卖和展示鹰,大石桥这座文人嘴里的“映雪桥”成了鹰猎人的“卖鹰桥”。而在街上,也能见到不少纳西族男人手里擎立着一只只威猛的鹰、鹞,它们目不斜视,给人处世不惊的感觉。


在丽江听多了“纳西鹰猎”的传奇故事后,就极想认识几个纳西鹰猎人。经当地朋友指点,我找到了古城中兴文巷“激沙沙客栈”李实的家。“激沙沙”是纳西语,“激”有两种寓意,一是“水”,二是“房屋”;“沙沙”意为“锁连”,“激沙沙”汉译就是“水与房屋相锁连”之意。这一解释对李实家泉水穿墙过院的居住环境作了最好的形容。50多岁的李实,从10多岁时就开始玩鹰,到现在已有近40年的历史。他的外公就是纳西鹰猎史上的传奇人物桑叔季。

纳西鹰猎人

△ 每年秋季,纳西族的老少爷们有到丽江古城的“大石桥”上买卖和展示自己爱鹰的习惯。


李实个子矮小,戴一副厚厚的近视眼镜,穿着富有特色的盘扣对襟袄,显得很文静。他早年在丽江一家民族塑料厂做会计,后来退职在家,夫妇俩把祖上传下来的纳西四合院经营成一家古城客栈。我想有更多时间和李实套近乎,了解纳西鹰猎文化的精深内涵,便退了新城里的客房搬到“激沙沙客栈”下榻。


李实祖上本是江苏上元县(今南京)的汉族人氏,明末时期应纳西族木氏土司的邀请,来到丽江从事冶银业,世代以打制金银饰品为生,后渐渐融入纳西社会,改土归流后成为纳西族一员。到他已是第11代,生活习惯早与纳西族人并无二致。而李实最喜欢的,莫过于纳西族的“鹰猎”,他是在外公桑叔季的膝上长大的。在他7岁外公过世前,李实耳闻目睹了桑叔季与鹰相伴的日子——每当外公在画《鹰谱》或是《百鹰图》时,他就在外公身前身后忙个不停地打水、递纸,对外公养鹰、驯鹰、放鹰的过程和细节熟之又熟。

纳西鹰猎人

△ 古城大石桥附近的一家皮匠铺,是纳西放鹰人喜欢去坐坐的地方。


李实的爷爷也是“纳西鹰猎”圈中的“鹰猎”高手,从20世纪30年代起就常带着李实的父亲李承武出去放鹰,60年代后期才歇了手。后来父子俩又曾偷着去放过几次,被生产队里知道了,说全国人民都在闹革命,他们父子俩还整天游手好闲沉迷于“二流子”的生活,民兵把他们抓去关了一晚上。10多岁时,李实也曾跟随爷爷和父亲去放过几次鹰,后来说放鹰的人是“二流子”,放鹰活动也就放下了。10多年前,丽江古城中放鹰的人又多了起来,平时在家喜欢写文章、写诗的李实也坐不住了,于是他也买来了苍鹰,开始自己养鹰、驯鹰和放鹰,并作了大量的心得笔记。他想把纳西族保存下来的“鹰猎”文化用文字的方式传承下来,配上外公画的《鹰谱》和《百鹰图》出一本书。他已写完初稿,再修改修改就完成了。


丽江的捕鹰时节


李实告诉我:每年农历八月十五过后,一些在西伯利亚、内蒙、新疆、西藏等地生活的候鸟开始南下迁移,很多沿长江顺流而下,过石鼓后进入丽江境内。在可驯化的猎鹰中,苍鹰、猎隼和鹞鹰都会经过这里。鹞鹰体积太小,只能抓些鹌鹑、麻雀之类的小猎物,是毛头小伙子玩的猎鹰;猎隼不适合在山区狩猎,不会“盖扎头”;苍鹰是最适合在山区“鹰猎”的品种,纳西族“鹰猎”用的就是苍鹰。当年出生的雌性苍鹰叫“黄鹰”,个大、体健、性情温和,飞行能力强、容易驯化,是苍鹰中的上品,卖价也最贵(一般都能卖到1500元左右)。雄性苍鹰个小、飞行灵活,叫“鸡鹰”,也是“鹰猎”之首选,价钱却比“黄鹰”低了许多。两岁的苍鹰叫“破黄”,三岁、四岁的叫“二退破”“三退破”,因其性情狂野难以驯服不易与人相处,卖价仅在300至400元之间。

纳西鹰猎人

△ 在纳西人家的院子里,男人“溜鹰走狗”的景象随处可见。


古城大石桥附近的五一街上有个皮匠铺,墙上贴着几张鹰图,放鹰人都喜欢到这里坐坐,我也成了常客。修鞋的和师傅虽然很少参加“鹰猎”活动,但说起“鹰猎”来,就有满腹的故事,他还为我画了一张纳西族人捕鹰的示意图。


丽江的捕鹰人主要集中在古城以东10多里外的金山乡3个自然村中的几户人家,这些村民平时以种田为主。每年中秋过后,山中孵化出来的野鸡才刚刚长大,飞不太远,而鹰类经过长途迁徙刚好途经丽江,丰富的食源能为鹰们补充体能。捕鹰人就利用鹰类需要补充体能的时机活跃起来,在鹰迁徙必经的山腰上布下天罗地网。凌晨三、四点钟捕鹰人就要出发,带着为老鹰准备的鸽子等美食,摸黑爬山来到早先布网的地方,把鸽子拴在竹杠一端,竹杠中间固定一个支点做成杠杆,另一端系一根绳子放于预先搭好的草窝棚中,人藏在其中静静等候。天亮后,捕鹰人透过窝棚静观天空,若有鹰飞临上空就拉动绳子让鸽子扑腾起来吸引它们的注意,接下来就坐收其成了。

纳西鹰猎人

△ 无论散步、吃饭……李实总是带着爱鹰去熟悉“人间烟火”。


金秋时节对捕鹰人来说无疑是个收获的季节。成了猎物的鹰类会很奋力地妄图逃脱,这个时候,要很小心地把网慢慢收拢,如果损伤了脚爪、嘴钩或羽翼,那努力就白费了。等网面最终困住鹰,捕鹰人就要收紧它的翅膀,慢慢地把它从网中取出,用准备好的麻袋裹好身体,把脚爪放齐并用熟牛皮做成的皮线捆住双脚以免伤到自己。接下来是最重要的一道程序,用马尾线把鹰的眼皮缝合起来(一般在7天后才把线拆掉),以便日后放开它的双眼时,能快速适应全新的环境。


纳西男人的苍鹰情怀


其实从住进“激沙沙客栈”起,我的日子也就开始与鹰相伴了。刚搬到李实家客栈的那天,李实并不在家,他老婆告诉我李实去了“鹰市”。所谓鹰市,实际上就是古城边忠义农贸市场入口处银行门前的一片空地。从每年10月初开始,约1个月左右的时间内,这里就开始热闹起来,卖鹰的、买鹰的、看鹰的人都会集中到这里。过去的鹰市是在古城四方街的大石桥上,近些年来,因买卖鹰活动有悖国家的动物保护条例和“有碍”旅游观瞻,丽江有关部门取缔了大石桥上的卖鹰活动,故而鹰市也就“秘密”移师到了古城外。


我找到鹰市时,正好碰到一个山区老乡把刚捕到的一只鹰拿来卖,鹰被小心地裹在白布中以保护它的羽毛不被损坏,下眼皮被线缝住向上提起盖住双眼,线在鹰的头上打了个结,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老乡一脸安详,他知道总会有识货的猎人来买鹰,因为在丽江,这种高贵的大鸟总是属于稀缺资源。想买鹰的人很多,他们把卖鹰人围在中央,爱不释手地相互传看、品头论足。这是第一只上市的“黄鹰”,羽毛光鲜丰满,体型健壮并有流线感,是鹰市上的上品。老乡要价2000元,大家都只看不买,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只为压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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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刚捕获上市的“鸡鹰”,一天要吃掉三两上好的新鲜牛肉,以恢复体能。


连续在鹰市守了3天都没能买到满意的鹰,李实的话就少了许多。第4天,李实花了650元,买到了当年第一只上市的“鸡鹰”,脸上终于绽放出笑容。按照对苍鹰的评价:尾羽12片羽,翅膀外三道花。11片羽为下品,13片羽为珍品,在过去都要送进皇宫去;翅膀展开长、扇动时风力强劲为上品;头部像蛇头的为上品;眼睛瞳孔黄色纯正不带血丝为上品;体型均匀流线型、胸部羽毛颜色是麻草白的为上品,麻草的次之;“黄鹰”“鸡鹰”胸腹的羽毛花纹均为竖花纹形,鼻头小(细)的容易驯服,鼻头粗的刚烈。两岁以上的“破黄”胸腹的羽毛花纹为横花纹形,是最难驯服的苍鹰;腿部一黄青、二黄、蜡黄为下品。用这个标准,李实买到的“鸡鹰”算得上是上品。


很多“鹰友”来到李实家,帮着在鹰的腿部安装饰物——“脚绊”用布缝制,套在鹰脚上,一端连接用马尾搓制的“股锤”。“股锤”与“双仗开”可方便连接,“铜转子”能自由转动,防止用牛皮做的“双仗开”相互绞绊,“铜转子”与“五尺绳”相连,让鹰有一定的自由活动的范围。放鹰狩猎时断开“股锤”与“双仗开”的连接,鹰就可以随意飞翔了。


熬鹰又熬人的活儿


李实说:要使鹰与人相熟,打消它逃跑的念头,“熬鹰”是驯服苍鹰的第一步,这一步做好了,在今后的“鹰猎”活动中能省不少心。熬鹰从装好“脚绊”打开“线眼”的那一刻起的一两天内,时时刻刻都要把鹰架在人的臂膀上,不让它有片刻合眼养神的机会。“人就是要和老鹰比,看谁熬得过谁。到最后,鹰熬不过人,野性熬掉了,就听话了。”李实说,要熬掉鹰的野性、熬去它的意志,才能使它习惯与人相熟、与人相伴、依从于人。


买到鹰的当天,李实早早吃了晚饭,把鹰架到堂弟家让他帮着熬上半夜,自己早早就睡了,半夜两点他再起来接替堂弟继续架鹰。“熬鹰”的关键是,第一天天亮时的第一抹亮光刚出现时让鹰看到自己的主人。接下来的二三天中,李实无论散步、串门、聊天还是逛集市买鹰食,总是把鹰架在手上熟悉“人间烟火”,同时也让鹰习惯于与它的合作伙伴,一只叫“王子”的猎狗和平相处。

纳西鹰猎人

△ 从古到今,鹰和狗是纳西猎人不可分离的部分。


“调膘水”是“纳西鹰猎”的关健。在熬鹰的头一两天内,就要让鹰养成定时听哨进食的习惯,其原则是让它吃饱、吃好。这期间,一只“鸡鹰”一天要吃掉三两上好的新鲜牛肉,以恢复因长途跋涉而消耗掉的体能。然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就要控制鹰的进食量,每天仅让它吃八九成饱,让鹰保持在最佳的“膘水”状态,不至使鹰因饱食终日、体态发胖而丧失飞行速度和捕食能力。“膘水肥”的鹰不愿自己捕食,“鹰猎”活动就会不了了之。“膘水瘦”的鹰虽有强烈的捕食欲望,但会因体力不支赶不上猎物,让“鹰猎”的观赏性大打折扣。“膘水”调得好坏,行家里手只要把鹰放在手上掂量掂量就能知道。“鹰猎”开始前的一两天,就要把鹰的进食量减至平时的一半,让鹰处于饥饿的状态之下,使它有强烈的猎食欲望。一旦“鹰猎”开始,“撵山狗”从山中赶出猎物,主人出拳放鹰,它就会使出浑身解数让猎物丧身。

纳西鹰猎人

△ 李实对鹰进行“叫拳”训练。


李实是在第6天开始对鹰进行“叫拳”训练的。到鹰进食的时辰,李实把它带到一片空阔地带,解开“股锤”与“双仗开”之间连接的脚扣,让鹰自由飞翔、活动筋骨,随后拿出牛肉放在拳中,高举臂拳吹响哨音,“叫拳”唤鹰让它美餐一顿。“叫拳”训练开始是在人少的地方,然后是在人多的地方,直到在任何地方只要吹响“叫拳”的哨音,就能把鹰唤到手上才算大功告成。


“封尾”的传统做法是,用一片牛角做成的衬垫护住鹰的尾羽不被碰损,上面放置一个纳西小铜铃,衬垫下方有一小扣,出猎时挂上一根一尺半的白色公鸡羽毛。其作用是在鹰出拳放飞时,“封尾”上的小铜铃会发出清脆的响声,白色羽毛随鹰旋转翻飞极具观赏性,同时还能为人指明鹰的飞行方向和落点。为鹰“封尾”是项细致的技术活,李实尽管满腹鹰论,但要为自己的爱鹰装配“封尾”还是下不了手,他便请来城中高手为其“封尾”。这天,李实早早便架着“鸡鹰”约我一起到和师傅的皮匠铺等候,来人是位一脸慈祥、手脚伶俐的老者。他先在大腿上“捻”了一根红丝线穿在针上,然后用毛巾小心地裹住鹰的身体,仅露出尾羽,含了一口水喷在尾羽上,慢慢地把鹰的羽毛理顺,在尾羽的第六、第七羽的根部用针线把牛角衬垫固定住。这一步需格外细心,弄不好会损伤鹰的尾羽,影响它的飞行速度及飞行时的优美姿态。最后在牛角衬垫上小心地系上铜铃,挂上白色的公鸡羽毛,“封尾”的工作才算完成。


一只经过“熬鹰”“叫拳”“调膘水”训练及最后“封尾”的苍鹰就可以出拳“鹰猎”了。这个过程一般需要10到15天时间。


出拳放鹰的日子


大约10天半个月后,纳西鹰猎人便可上山“鹰猎”了,当地俗称“放鹰”。在纳西话中,鹰猎被称为“我克可克”,就是“放鹰放狗”的意思,译成汉语的说法是“撵山”。纳西族所特有的狩猎方式就是打猎不带猎枪,而是带鹰带狗,用“撵山”(驱赶)的方式,捕猎野物。“鹰猎”的主角是鹰,其重要助手是狗。纳西族人将猎狗称为 “撵山狗”,通常是多次杂交后的犬,短毛,嘴长,个高通常为40〜50厘米,身材瘦削而修长,跑起来尾巴上翘。


“纳西鹰猎”是一项需共同协作的集体活动,一般出行都会有八九个人参加,其组成中必须有一只经过训练的猎鹰和几条“撵山狗”。“鹰猎”的核心人物是鹰的主人,带着“撵山狗”的人们分布于架鹰人的两边,成扇形向前推进,有三四个人要分布在山四周的高地上“看扎头”,即观察鹰的飞行方向和落点。当狗们从草丛中把猎物撵出来飞行、逃窜时,架鹰人立刻出拳放鹰。

纳西鹰猎人

△ 经过10天半个月的训练,纳西鹰猎人就会带着鹰上山,纳西话叫“我克可克”,即为“放鹰放狗”的意思。


整个秋冬季节,李实和鹰友们每周都会出去鹰猎,有时甚至一周几次。不过,每次都要换山头,这是老祖宗传下的规矩,不能涸泽而渔。放鹰的日子,一大早就要出门。一群人备好干粮、架着苍鹰、牵着“撵山狗”,神气地走在古城的小巷里。有趣的是,丽江人形象地形容放鹰的纳西男人们“出门像公子,满山跑是疯子,回家时像花子”。


我第一次跟随李实去放鹰已是12月底的事,同行的还有李实的小儿子及撵山狗“王子”。这是一次小小型的鹰猎活动,放鹰地点选在丽江古城以东10多里外金山乡达乌村的后山上。晚秋时节的丽江风和日丽、秋高气爽,山上满目青翠,田野一片金黄。


“鹰猎”是从山下的田野开始的。李实把猎鹰尾部的铜铃换成一个电子蜂鸣器,打开开关就嘀嘀嘀响个不停,猎鹰无论是飞还是停都能根据声音来判断它的位置。李实让我跟他走,可以看得真实一些;让儿子去“看扎头”,并用对讲机进行联系。“王子”是条训练有素的英国猎犬,平时温顺得像只猫,和什么人都能亲近,可到了山上就变得狂野起来,在李实的前方忽左忽右地奔跑着“嗅香”。我跟随李实沿之字形向上搜寻,“王子”在林中窜出窜进地忙活了半天就是没有嗅到“热香”。我喝光随身带的一大壶水还感口渴,张着嘴大口喘气,样子有点像舌头伸得老长的“王子”。看上去像书生的李实却没事。后来我们来到山中的一块平地上,有几个村童在此放牛,空地上燃了一堆篝火。李实用对讲机叫来儿子,我们就着篝火烧水做茶,“王子”则一直卧在猎鹰旁守护着。

纳西鹰猎人

△ 在丽江的山区,很容易就能找到一些供放牧人和鹰猎人歇脚的木屋。


接下来李实让我在篝火旁担任“看扎头”的角色,他儿子到对面的山头上“看扎头”,他带着“王子”继续向山中搜寻。很快就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寂静的山谷中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声“滴滴滴”的响声。这时,一只在我们头上盘旋着的苍鹰,突然收拢翅膀,像秤砣般扎向森林之中。放牛的孩子们一哄而起,欢呼着冲进了森林。接着苍鹰从森林中飞起,高高地又在我的头上盘旋。孩子们鹰嘴夺食,手中提着一只还在抽搐的野兔走出森林。天黑时,李实和儿子都从山上下来了,最终也没能出拳放鹰,但父子俩依然欢天喜地,他在山溪中洗了一块牛肉,让儿子在远处放飞猎鹰饱餐一顿。


后来李实又让我参加了一次“鹰猎”活动,召集人是他的鹰友曹师傅。有20多年放鹰经验的曹师傅有一只“头退破”,一只“鸡鹰”。早晨7点,我们开着两辆微型车出发了。除了我、李实及他的小儿子外,还有曹师傅和他的儿子、李实的堂弟、曹师傅的两个朋友,一共8个人、5条狗、两只鹰。

纳西鹰猎人

△ 每年的4月中旬,纳西鹰猎人的规矩是把自己的“鸡鹰”放归自然。


我们沿着泸沽湖方向前行,在28公里处停车进山,然后翻过两座小山到了一个纳西族村寨,把中午要吃的东西及锅碗之类存放在老乡家中便上了山。当天的“主帅”是曹师傅,由他分工协作。曹师傅和李实架鹰分两路上山搜寻,留3个人分3个方向去“看扎头”,我是其中之一,在村寨右侧的一个山头上。


最初我还感到责任重大,双眼死死盯着对面的森林不敢怠慢,生怕自己的疏忽看漏了猎物、猎鹰的飞行方向和落点,耽误了“鹰猎”大事。这时候,山下纳西族村寨中有一户人家正在杀年猪,猪的嚎叫声响彻整个山谷。突然此猪一跃而起,绕过房屋,穿过收割后的田地窜向一条山涧。村民们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后猪已不见了踪影。“看扎头”的我终于起了作用,扯着嗓门为他们指明方向。不一会他们就找到了猪,五花大绑地把它抬了回去。山谷寂静下来,暖洋洋的太阳促使我躺在草地上进入梦乡,直到“王子”把我叫醒后回村中吃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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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江人形象地形容放鹰的纳西男人们“出门像公子,满山跑是疯子,回家时像花子”。


下午换了个山林,五条“撵山狗”还是没能嗅到“热香”撵出猎物,其结果仍未出拳放鹰。我纳闷,是否因为我是外族人搅了他们的运气。回城的途中李实平静地对我说:“纳西鹰猎”并不在乎其结果是否捕到猎物,而是注重集体协作的团结精神,其精髓微妙地贯穿在“鹰猎”的整个过程之中,圈外人实难体会到。再说,人与人之间平时磕磕碰碰的怨结,能在满山大呼小叫的疯跑中得到化解,既亲近了自然、又锻炼了身体,还拉近了人际关系,实为一举多得。


第二年的4月中旬和李实通了电话,他已把自己的“鸡鹰”放归自然,他说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电话中李实的声音十分平静,说是放飞那天好好地喂了爱鹰。后来知道,7月份时李实与另一个纳西鹰猎人和跃根受英国鹰猎协会邀请,参加了在伦敦举办的鹰猎文化节。他自豪地说:在中东,人们驯服一只鹰需要近半年时间,而纳西族人只需十天半个月,这引起了国际鹰猎界的一片惊奇。我们两个纳西族人和北京的一个鹰猎爱好者组成的中国代表团,着实为中国的鹰猎文化露了一回脸。


目前,李实正倡议建立一个“鹰猎”放飞基地,在划定的区域内人工饲养一些山鸡、兔类放归山林,“鹰猎”活动在划定区域内进行,和谐处理“纳西鹰猎”与自然、环保的关系。和多数纳西男人一样,李实喜爱吟诗做赋。他写了一首诗描写放鹰——秋风肃扫玉龙吟/回眸远眺群山叠/挥臂击鹰展雄姿/唯我独尊云岭端。李实请人把这首诗题在自家院子的墙壁上。每年春天到秋天,他常坐在院中喝茶或摆弄一下花草,并满足地看着墙上的诗句,等待下一个猎季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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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西族是居住在金沙江上游地带的少数民族,除四川、西藏有少量分布外,主要聚居在云南省西北部丽江纳西族自治县及其周边的中甸、宁蒗、维西、永胜、德钦等县。纳西族主要从事农业和畜牧业。目前,在丽江周边,旅游业已成其为新兴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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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刊载于《文明》杂志2009年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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