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年过后，刚归家不久后的打工者们又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外出了。刘国新和村里几个年轻人组建了一个建筑队，专门为城里人盖楼房。他作为建筑队的组建者，自然比其他人挣的多一些，家庭条件也相对好一些。但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刘国新是个瘸子，他的一条腿在几年前的一场车祸中被撞断了，由于医疗水平有限，最后落得了残疾。但是这个人口才很好，因此他在建筑队里担任的角色主要是寻找盖房项目以及商讨价钱相关的问题。

刘国新没有出门务工之前，家里条件特别差，又加上残疾，所以到了结婚的年龄以后几乎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刘国新的爹娘可愁坏了，老两口几乎天天找人给儿子做媒，但是很多媒婆都不愿意淌这趟浑水，他们知道没人愿意嫁到这个家里来。

人啊，总有走运的时候！

就在老两口都觉得儿子可能得打一辈子光棍的时候，村里的媒婆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那天早上老两口正吃饭，桌子旁边围绕着他们的三个女儿和两个儿子，刘国新是老大。媒婆李大嘴抽着旱烟袋走进了老刘家的院子，还一边高兴的说：

“老刘啊，今天给你们家带来了好消息咧！”

老刘听到李大嘴说有好消息，急忙放下手中的碗筷出来迎接。

“哎呀，李大哥，我们家国新的大事全靠你啦，快进来坐。”

一家人紧忙给李大嘴腾出来一个板凳，全家看着李大嘴，等待着他嘴里的好消息，仿佛他是天上来的神仙。

“哎呀，我说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咧，我脸上有花啊？”

“李大爷，你是不是给我们找到嫂子了啊，我昨天做梦梦到啦，嘿嘿。”二妹高兴的合不拢嘴，其他弟弟妹妹也跟着偷笑。

“你个二妞子，你是何仙姑下凡啊，什么事情都知道。”说着他又抽了一口烟，浓浓的烟雾从他的大嘴里冒出来。

“李大哥，真的有姑娘不嫌弃我们家国新啊，啥时候能见见面啊？”老刘笑的时候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有一个王庄的，我去看过，姑娘还不错咧，配你家国新足够啦。就是有一点，那个闺女吧，就是这不太好用，经常忘记事情，但是绝对不傻咧”李大嘴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哦，这样啊，我得听听国新的。国新，你觉得咋样？”老刘转过头问国新。

“感谢李大爷为我操心这么久咧，只有姑娘和她家愿意，我没意见。”刘国新害羞的挠了挠头。

“呀，那太好啦！我一会就去趟王庄和他们家定日子见面，你们也准备准备啊。”

“那就麻烦李大哥啦，嘿嘿。”老刘一边说一边往李大嘴的手里递一盒白将军香烟。

“咦，老刘你这是干啥咧，都是一个村的乡亲。”

“李大哥，你就收下吧，我们家条件不好，麻烦你费心已经很不好意思啦。你也不容易，就收下吧。”

“行行，那我就不客气啦，嘿嘿。”说罢，李大嘴就走出了刘家。

—2—

王秀娥长的还算可以，就是记性很差，目光有点呆滞。家里也跟她相了几个小伙子，但是人家都觉得她傻，恐怕生出的孩子也是个傻子，因此王秀娥就一直没有出嫁。直到后来隔壁村的李大嘴说到刘国新，秀娥的父母马上就答应安排见面了。

同龄的人都结婚了，这俩单身的青年着急，他们的父母更着急，见面后没几天俩人就领证结婚了。俩人结婚之后因为家里实在没有多余的钱盖房子，因此还是跟老刘老两口住在一起。婚后，老两口和国新都发现秀娥真的是记性不行。有好几次饭都做熟了，秀娥有往锅里加了凉水，她以为自己还没做饭，这种事情经常弄得一家人哭笑不得。但是秀娥并不傻，她经常给公公婆婆烧水洗脚，她知道国新不方便，便主动帮助国新做一些事情，虽然有时候做的适得其反。

国新虽然身体残疾，但是这并不能阻止他上进。在和秀娥过了几个月甜蜜的夫妻生活之后，他召集了几个村里会盖房子的年轻人一起去城里打工，他靠着自己的能说会道和耿直豪爽的性格揽了不少的生意。在出去第一年回来时就用自己挣的钱盖了间大瓦房，又给老刘家的老房子翻修了一遍，给弟弟妹妹也单独盖了两间厢房。他们家一下子成了村民眼中有钱的人家，隔壁村老太太在闲聊时还说：“哎呀，早知道我就把我闺女嫁给刘国新啦，没想到这个瘸子这么有本事咧。”

没过多久，刘国新的第一个儿子出生了，老刘给孙子起名叫刘兴国，将来要振兴国家咧。孩子出生后，家里需要更多的钱来维持。刘国新在家陪伴了妻儿数月之后再次踏上了外出务工的旅途，孩子由老两口帮忙照料着。

孩子还不大点的时候，经常晚上哭闹，老两口天天睡在国新家没日没夜的照料着。一是担心秀娥太累，二是担心秀娥的记性不好会亏待孩子。小兴国并没有像之前其他人认为的那样是个傻子，反而很机灵，两个大眼睛非常可爱，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幸福仿佛是治愈世间一切疾病的良药，秀娥在生完孩子后病情好了很多，她学会把做好的事情做记号，因此以前那些失误发生的越来越少了。但是仍然有时会忘记一些重要的事。

国新一走就是两年，出门在外的他如何不想念家里的妻儿，但是他想多挣点钱，这样就能在家多待几年了。孩子一岁多的时候，作息变得有规律了，老刘两口子也就回自己家住了。

—3—

冬天又到了。王振邦不停的往手里哈着热气，兜里揣着他从集市上某个人口袋里“顺”出来的香烟。

“妈的，怎么这么冷？”说着他朝地上吐了一口痰。

王振邦是一个小偷，同行都叫他棒子。王振邦和他爹一起生活，他娘在他很小的时候煤气中毒死了。但是他爹常年在外打工，他其实是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的。爷爷奶奶很宠他，也就导致了后来他越来越叛逆，不听话，最终成了一名好吃懒做的小偷。

最近王振邦又缺钱花了，他们附近的村已经被他偷了很多家，但是基本都没弄到什么钱。有一点半点的也不够他挥霍的，因此他决定出去闯荡闯荡。他戴上爷爷当兵时候发的火车头棉帽子，穿上烧着烟窟窿的破棉袄，骑着偷来的自行车，开始了他的致富之路。

他骑了一上午终于骑到了一个他认为已经很远的村子，村里刘国新家的大瓦房一下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家肯定很有钱，就是它了。”

他在村外找了一个被废弃的看瓜棚，又用玉米秸秆在外边围了一圈，里面还算暖和。他在那抽自己偷的香烟，饿了就吃一口怀里的半块烧饼，默默的等待天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时候开始飘起了雪花。刘振邦生起了一堆火，坐在火边抽着烟，看着村里的灯光一点点熄灭。过了很久，村里一座破旧的房子也熄灭了灯。整个村子陷入了黑暗，此时刘振邦开始兴奋了，因为黑夜是他的天下。

—4—

农村的道路都是崎岖不平的，王振邦怕自行车的声音会把人吵醒，他就把自行车藏在了看瓜棚里，徒步向村子走去。

路上，他经过了村里的卫生室，里面传来了很大的呼噜声。

“这村还不孬呢，卫生室还有人值班，这次没白来。”他心里默默说道。

过了卫生室，他又走了一会便来到刘国新家大门前。他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找到了一处矮墙，他伸展了一下四肢，然后像一只猫一样一跃而上，翻过了墙头。

院子里静悄悄的，地上一层薄雪反射着微弱的光亮。他蹑手蹑脚的像房子走去，房子里传来一阵阵的呼噜声，听起来只有一个人的声音。

“这家男人不会不在家吧？嗯，对，现在这个季节打工的还没回来，这就好办了。”他心里高兴极了。

他推了一下门，感觉到里面是用木栓插着的。他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小工具，从门缝塞了进去，一点一点挪动里面的木栓。过了很久，他感觉到木栓已经从一个木上面脱离了，为了不让木栓掉在地上，他抽出手中的工具，轻轻的推开了门。

大厅里只摆放着几件简单的家具，一个角落里放着一个破旧的时钟，上面显示现在已经是深夜2点。此时里屋里又传来了微弱的打呼声和一个孩子的呓语。王振邦一进这个屋子就感觉到一股味道，但是由于太微弱，他也不确定是什么。他把大厅能翻的地方都翻了一遍，除了找到点吃的，其他什么都没有。

“妈的，看起来挺有钱，怎么什么都没有，应该在那间房里。”说完他把头转向了里屋。

他走到里屋门前，发现门缝被堵的严严实实的。他推了一下，门关的很严实。他轻轻的加大了推门的力气，门被推开了一条缝。令他想不到的是一股强烈的煤气味从门缝中传了出来，王振邦被呛的连连后退。

“哎呀，这是什么啊？”他一边向地上吐痰一边咒骂道。

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了，这是煤气的味道。小时候他娘就是因为睡觉的时候生炉子但是没有打开窗户通风，所以导致了煤气中毒身亡。

王振邦虽然是个小偷，但是也是有些感情的。他常常会想念自己的母亲，只是母亲的样子已经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屋子里煤气味这么浓，里面的人可别中毒了啊？”他心里想着。

“万一里面的人好好的，我推开门岂不是被发现了？”

“万一真的中毒了，我如果离开，她们俩不是回被毒死？”

“如果被发现是小偷，她们肯定不会听我解释的。”

“我能眼睁睁看她们中毒死去吗？这可是两条人命啊，还有个孩子啊？”

各种想法出现在王振邦脑子里面，最后他还是决定推开门。

他使劲推了一下门，发出了一些声音，但是好像里面的人并没有任何反应。他心想：该不会已经中毒了吧？他开始用身体撞门，撞击几次之后还是没有撞开，里面仍然没人反应。这次他能确定里面的人确实中毒了。于是他后退几步，加速向门撞去。终于，门被撞开了。里屋的煤气味让王振邦无法呼吸，他看了看床上的母子，脸色都已经变了。他看到窗户被关的严严实实，整个房间没有一处通风的地方，墙根处一个火炉正在燃烧。

“这个娘们儿是傻子吗？烧着炉子都不知道开点窗通风。”他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窗户。

他推了床上的母子，俩人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他们的呼吸已经开始变得微弱。李国邦现在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突然他想起自己经过的卫生室，于是撒腿朝卫生室跑去。

咚咚咚，咚咚咚….

“大夫，开门啊，大夫。”

“.......”卫生室内的呼噜声仍在继续

“大夫，快开门，出人命啦！”王振邦气急败坏的猛敲卫生室的门。

“谁呀，大半夜的叫什么？”卫生室里穿来医生生气的抱怨。

“大夫，有人煤气中毒了，快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啊。”

“啊！”医生听到以后也马上清醒过来，匆匆穿上衣服打开了门。

“谁煤气中毒了，在哪？”他看着眼前的陌生人问道。

“那家大瓦房”李国邦指着刘国新家的方向。

“带我去看看”医生取下自己的医疗包拉着王振邦就走。

—5—

他们俩一路狂奔到刘国新家，从大门进来时医生看到了门上挂着被撬开的锁头。他俩来到里屋，由于窗户打开，屋里充满了寒气，但是煤气味也基本消散完了。

医生推了推床上的母子，他们还是没有醒来。医生又分别给两人把了脉，脉象很稳定。他转头看向王振邦说：“没事了，他们俩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是如果再晚一会恐怕母子就活不过今晚了。”

“那就好，那就好。”王振邦也松了一口气。

“你不是我们村的吧？没见过你啊？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出现在他们家里？”

“啊，我....”王振邦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个小偷，一时间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医生的问题，他的额头开始冒汗。

“哈哈，小伙子你不用紧张，我大概知道你的身份了。但是你做人都做到这份上了，想必也不是一个坏人，对吧？”

“........”王振邦低下了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回家吧，孩子，这里交给我。回去做个好人，这个社会需要你这样的好人。”

“她们真的没事了吗？”王振邦又担心的问了一句。

“嗯，没事了，不用担心。你看，你不适合做那种人。”医生慈祥的笑着。

“那就好，我走了。”

“嗯，回家吧！”

—6—

数年之后，村里还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村里的李大夫半夜收到了神仙的通知，把秀娥母子从鬼门关给救了回来。李大夫说他做梦梦到了一个迷路的神仙，那个神仙告诉他有人要死了，他已经把锁打开了，让李大夫快去救。

距离这个村子很远之外，有个叫做王集的村子，村里第一位农村企业家王振邦，正坐在办公室里计划着帮村里修路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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