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陶 陛

自由市场内，人声鼎沸，各种年龄、各种职业的人在这里摩肩接踵。摊床上，蔬菜瓜果，肉蛋杂货，应有尽有，声声叫卖，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一个比我还小的男孩在卖力地吆喝：卖鱼了，松花江的鱼。

两个打扮入时的十来岁的女孩在人群里，又一声，又尖又细穿梭着：油条，刚出锅的热乎油条。

西瓜，嘎嘎甜的大西瓜，吃一口嘴就像抹了蜜，吃两口甜掉牙，过这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快来呀！我寻声望去，不远的前边，西瓜山脚下，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少年正在吆喊着：快来呀……

不少人拥了过去，乱哄哄地问着价钱：多少钱啊，咋这么便宜呢。

看到招揽了这么多人，那个少年叫得更起劲了。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难道是他？好奇心驱使我挤到跟前，他正在给人们撬着西瓜，我仔细打量起他来。

流线型的皮鞋面上落满了尘土，老板裤乱而碎的纹路已模模糊糊，质地考究的蓝中山装，带着熠皱披在肩上，领口上一圈油污已发亮，里面的衬衣已辨不清底色，乱蓬蓬的头发已失去了奔放式发型原有的风采。

我记忆里这是一个少年书生，秀气的脸上无忧无虑，他的衬衣白得总是令男生们嫉妒，红领巾在他胸前也显得那么协调。

他拿起一个西瓜，啪啪地拍了两下：保熟。随手放在秤盘上。

他转过身来，把称好的西瓜递给顾客，我一下子看清了他的脸，果真是他，我初一时的同桌，我差点叫出声来。

我禁不住又看了他一眼，我们目光相遇了。

哎，你小子，他似乎有点窘，脸红了，继而又恢复了常态。

呀，哥们，八年多没见面了，你怎么，你怎么还干上这个了呀。

哪里啊，这不是挺正常的吗？真是的……这都是什么年头了，干什么都不重要，重要就是挣钱养家，谁不向钱看。

哎呀，我说哥们，你怎么样啊。

我啊，这不是还在念书呢吗？

你还念那玩意有什么用？还不趁机赚一把，过这个村可设这个店了。

说着，一枝烟已递到我面前：来整一根。

我双手乱摆：啊，不，我不……

接着啪的一声打火机点燃了：好烟，傻小子！

小巧精致的打火机窜出很高的火苗，点燃了那枝高级香烟，他也在嘴上，狠狠地吸了一口，潇洒地朝上吐了几个如圈，然后把烟捏在手指间，动作是那样自然熟练。

我搓着两手，身上一阵躁热，真想立刻逃开。

然后他问道：你毕业了打算干什么？

我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他倒开导我了：我说，哥们，别念了，跟我跑买卖吧，咱哥们绝亏不了你，你看，捏着烟的手指着西瓜山，这一车，一倒手，钱就大把来了，有时，我一星期就能赚半吨。

半吨？我大惑不解。

哎呀，你真是个书呆子，半吨，就是五百块嘛，连这……

我的心被刺痛了，我忽而又觉得很悲哀，为他，也为我。

我不记得是怎样离开他的，刚到家，妹妹高兴地叫起来：西瓜，哥哥买西瓜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我怎么接受了他的恩赐？

妹妹一边大口吃着西瓜，一边称赞着，我下意识地咬了一口这西瓜似乎变了味。

我分明已失去了这个好朋友，班里最近又有几名同学退学了，听说有的替父母看摊床，有的则干脆当起倒爷来了，我真担心，会失去更多的好同学，好朋友。

前几天，我去单位时，在单位大门口遇到了一位退学的同学，看他造得脏兮兮的。

要不是我主动和他说话，估计他不会认出我来。

回想起当年学校时的我们，每天一起学习、互抄作业，会因为过界大打出手，会因为半块橡皮几天不说话，但是这一瞬间觉得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