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这是2018年的最后一个月，白驹过隙，很多人和事就如一个个青铜把手，只有抓住它，你可以打开或者关闭那扇记忆大门。

今天是第31个世界艾滋病日，我们又想起了这群可爱的年轻人。

他们在天猫上卖艾滋病检测试纸，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每天都在经历生存与死亡的考验。去年5位客服，已经离职两位，公司开始给大家配备了心理辅导员——他们每天地乐观工作，疏导50万名恐艾人士，下班后则一言不发，失望无助，宛若卸下万斤巨石的空虚。

前几天，这个“HIV小组”的总监黄攀发来私信，说希望天下网商官微能帮忙转一条微博，我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条公益新闻，大意是在“故意传染艾滋病”、“恶意传播艾滋病”、“假避孕套调查”、“首例免疫艾滋病基因编辑婴儿”等新闻出现后，呼吁大家积极检测。

这距离我们上次联系，整整一年过去了。“销售数据环比增长37%，恐艾心理上升，我们已经上线心理咨询服务，国家正式开放进口艾滋病处方药，”27岁的黄攀说，“我们的心态要更加坚强了。”

今天，我们把去年的这篇文章再次刊发，这不是敷衍，我想这仅仅是我们对于这群年轻人的致敬，对于一群坚守客服岗位的防艾人士的致敬，对于执着中的希望，寒夜中的曙光的致敬。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我给你一个久久的望着孤月的人的希望。”这句话是博尔赫斯的说的，我很喜欢，因为它看似羸弱，却永不断熄。

✎ 十一浪 郑璐瑶

英国前首相丘吉尔有一句流传至今的名言。

他曾饱含愧疚地对1940年-1941年发生的“人类最伟大空战”——不列颠空战的英雄们说：“在人类征战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这么多人对从这么少人，亏欠如此深的恩情。”

“这么少人”是指英国皇家空军的飞行员、地勤、指挥以及通信等全体作战人员，据统计仅区区3000人；“这么多人”则指当时的4700万英国民众。

3000对4700万，相当于一个空军作战人员守护了1.57万英国民众。

丘吉尔的夸赞完全可以送给今天的这8个年轻人——他们护翼和温暖了50余万众，平均每人守护6万多人，庇护之力甚至超过了忠勇无比的英国皇家空军。

1 、拿着艾滋病检测包上天台

成都南三环五段，石羊工业园区裙楼一楼，一溜的豪车专卖店，宝马、奔驰、路虎、保时捷，身着黑色套裙的年轻销售人员笑容可掬。

刘志豪看都没看一眼，低着头，径直钻入一旁的货梯升到三楼。来这工作两年，一楼和三楼便是两个世界：楼下是宝马豪车，日进斗金；楼上是生死一线，吃着盒饭，拿着三四千元的月薪。

“这个买家不对啊，他说他上天台了，如果查出来是阳性，直接跳楼。”还没进门，刘志豪就听到唐伟文在喊。

“脱恐关爱小组”会定期接受培训

刘志豪是四川仁博药房连锁有限公司的运营，唐伟文是客服，整个团队一共8个人，只负责销售一款产品：“艾滋病检测试纸”，售价45元一套。从2015年下半年至今，在天猫店上已销售50多万份。

“几乎每天都会有这样的客户，得疏导，先让他从天台上下来啊。”唐伟文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这个买家‘恐艾’很严重，买了试纸，说如果检测出是阳性，就自杀。”

1个小时后，唐伟文终于把这位濒临奔溃的山西买家劝下天台，然后指导他做了正确检测。结果不出唐伟文所料：“哪有那么多艾滋病，都是自己吓自己，没问题了。”

一旁的刘志豪说，这样的买家太多，“谈艾色变”都到常人无法理解的程度。

“有客户的确发生了高危行为，但没进行检测，就写了遗书，卖了房子，准备一死了之。”刘志豪叹气说，“还有一个男孩子，在超市被易拉罐割破了手，结果怀疑自己得了艾滋病，整整两个月，疑神疑鬼，和准备要结婚的女朋友也分手了。最后一检测，没事啊。”

“艾滋病不可怕，恐艾最可怕。”刘志豪说，干了这行，每次提起这句话均是百感交集。

2 、“求你了，救救我吧 ”

艾滋病检测包的使用很简单，取一滴血样滴在试纸上，20分钟后，试纸显示一条杠是阴性，两条杠则是阳性。

艾滋病检测试纸

但这20分钟，恰恰是生死煎熬。“相当于宣判了死刑，具体时间也告诉你了，你就听着秒针在走，那份煎熬，实在太痛苦。”唐伟文说，由于接触的卖家数量实在太多，唐伟文他们早就成了检测专家，看一眼试纸的摆放便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所以可以在一些时间节点给予大家安慰和劝导。

这个检测包的客户群基本上以年轻人为主，16岁到30岁，有高中生，有大学生，还要许多白领。

唐伟文每天要接待100-200位客户，“每个买家（的聊天记录）基本都会聊上100多页，这个时间得持续2-3个月，直到他们确诊为止。”

在他接待过的数万买家中，一个16岁的孩子让唐伟文至今难忘。

“那个孩子一来就说，‘求你了，救救我吧，救救我’。”唐伟文说，“他叫我‘医生’，说他不想死。”最后这个孩子买了艾滋病检测包，在唐伟文的安慰中做了检测，结果是阴性。

唐伟文和客户的聊天记录

“得知这个孩子没事的那一刹那，我真得感觉自己是从悬崖边救回一条性命。这条性命不是因为差点感染艾滋病，而是恐惧想要夺走的。”

唐伟文和他的客服兄弟们分为日夜两班，早上8点到凌晨1一点，日夜不停得疏导、安慰各路买家——在电脑前，他们是恐艾人群想要死死抓住的“救命稻草”，而在现实里，他们不过是一群20多岁的大男孩。

3 、天猫上13万条生死评论

和50万次的重生

黄攀，湖北武汉，26岁；

刘志豪，新疆乌鲁木齐，26岁；

陈顺杭，四川什邡，21岁；

唐伟文，四川达州人，21岁；

刘欢，四川宜宾，21岁；

曹瑞，四川江油，21岁；

黄亮国，四川凉山州，22岁；

陶磊，四川达州，22岁；

以上8人便是自称“HIV小组”的所有成员，总监黄攀也不过26岁。或许是因为这个年轻团队经历了太多生死攸关的故事，交谈中，人人均流露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稳。

黄攀说：“我们的天猫店里有137197条评论，号称“天猫第一评论”，每一条背后都是一个生死的故事，你说我们能不成熟吗？”

每一条评论都是一个生死故事

客服曹瑞也说，即便日常聊天里，也经常会收到买家近千字类似短篇小说的消息，“他们（买家）的心事无人可说，只有和我们聊，希望得到我们的安慰。”

这个小组始终处于长时间和高强度的压力下，一日三餐都是快餐，而且是让人送到座位，就为了“不错过任何一个买家的咨询”。因为长时间打字，所有的客服都会自费买一个昂贵的樱桃键盘，唐伟文就买了一个茶轴的，花了400块钱。

“下班后，感觉即使从一个窒息的状态浮出水面，”唐伟文说，“回到家，我从不碰键盘，看看书，喝喝茶。” 唐志文2016年只发了5条朋友圈；2017年发了10条，全是活动和广告。

像个老干部的生活？“有一点，其实我们考虑的东西很真和老干部很像，比如疾控中心的最新防艾政策，客户的生死观念，像什么样的语言方式可以缓解——这又属于心理学的东西了。”

“没人可以理解我们的压力。”21岁的唐伟文说，在来这之前，身为独身子女的他甚至还没考虑是否就业。

有没有成就感？“你把一个个接近奔溃甚至死亡的人，一个个拉回到阳间，你会没有成就感吗？”唐伟文说，“我爸妈和女朋友都很支持我这份工作。”

唐伟文正在工作

对于未来，唐伟文想了一会说，他只想和所有来购买艾滋病检测包的人说一句话：“永远不要来第二次。” 唐伟文现在每月收入4000元左右，他很知足，经常有买家因为检测无恙给他发红包，唐伟文从来没收过。

他很理解这些失而复得的生命。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我给你一个久久的望着孤月的人的希望。”